附录   两汉三国汉中史料     

两汉三国汉中史料

两汉三国汉中史料

  

  《史记•高祖本纪》节录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车白马,系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降軹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宮休舍,樊噲、张良諫,乃封秦重宝財物府庫,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弃市。吾與诸侯约,先入關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讓不受,曰:“仓粟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則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內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嬰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亞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是時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驱之鸿门,见谢项羽。项羽曰:沛公从百余骑,“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归,立诛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宮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約。”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趙,後天下約。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約!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佯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負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櫟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臨江王,都江陵。番君吳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終。封成安君陈余河閒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蝕中。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鄭,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決策东乡,争权天下。”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長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余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齐予陈余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於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余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呂後於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吳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史记•淮阴侯列传》节录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

  信钓於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进食,岂望报乎!”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孰視之,俛出胯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戏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視,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於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問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邪?”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噁叱,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怯於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克!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勝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詐阬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於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

  八月,汉王举兵东出陈仓,定三秦。汉二年,出关,收魏、河南,韩、殷王皆降。合齐、赵共击楚。四月,至彭城,汉兵败散而还。信复收兵与汉王会荥阳,复击破楚京、索之閒,以故楚兵卒不能西。……

 

  《史记•萧相国世家》节录

 

  萧相国何者,沛丰人也。以文无害为沛主吏掾。

  高祖为布衣时,何数以吏事护高祖。高祖为亭长,常左右之。高祖以吏繇咸阳,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

  秦御史监郡者与从事,常辨之。何乃給泗水卒史事,第一。秦御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请,得毋行。

  及高祖起为沛公,何常为丞督事。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为汉王,以何为丞相。项王与诸侯屠烧咸阳而去。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何进言韩信,汉王以信为大将军。语在《淮阴侯》事中。

  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給军食。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栎阳。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宮室县邑,辄奏上,可,许以从事;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关中事计户口转漕給军,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

 

  《史记•留侯世家》节录

 

  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汉元年正月,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王賜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遺项伯,使请汉中地。项王乃许之,遂得汉中地。汉王之国,良送至褒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绝栈道。

 

  《史记•大宛列传》节录

 

  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為郎。是時天子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故)胡奴甘父俱出隴西。經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單于留之,曰:「月氏在時北,漢何以得往使?時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餘歲,與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

  居匈奴中,益寬,騫因與其屬亡鄉月氏,西走數十日至大宛。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曰:「若欲何之?」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導送我。誠得至,反漢,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大宛以為然,遣騫,為發導繹,抵康居,康居傳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太子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漢,殊無報胡之心。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

  留歲餘,還,并南山,欲從羌中歸,復為匈奴所得。留歲餘,單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國內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漢拜騫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使君。

  騫為人彊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之。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屬邑大小七十餘城,眾可數十萬。其兵弓矛騎射。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東則扜穼、于窴。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漢道焉。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行國,隨畜,與匈奴同俗。控弦者數萬,敢戰。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羈屬,不肯往朝會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萬人。與大宛鄰國。國小,南羈事月氏,東羈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餘萬。臨大澤,無崖,蓋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媯水北。其南則大夏,西則安息,北則康居。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萬。故時彊,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閒,及為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媯水北,為王庭。其餘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屬小大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為大國。臨媯水,有市,民商賈用車及船,行旁國或數千里。以銀為錢,錢如其王面,王死輒更錢,效王面焉。畫革旁行以為書記。其西則條枝,北有奄蔡、黎軒。

  條枝在安息西數千里,臨西海。暑溼。耕田,田稻。有大鳥,卵如甕。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國善眩。安息長老傳聞條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嘗見。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媯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無大(王)[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餘萬。其都曰藍市城,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溼暑熱云。其人民乘象以戰。其國臨大水焉。以騫度之,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彊,可以賂遺設利朝也。且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閒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筰,南方閉巂、昆明。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餘里有乘象國,名曰滇越,而蜀賈姦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道不通,罷之。及張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事西南夷。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騫為博望侯。是歲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騫為衛尉,與李將軍俱出右北平擊匈奴。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騫后期當斬,贖為庶人。是歲漢遣驃騎破匈奴西(城)[域]數萬人,至祁連山。其明年,渾邪王率其民降漢,而金城、河西并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后二年,漢擊走單于於漢北。

  是后天子數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匈奴攻殺其父,而昆莫生棄於野。烏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單于怪以為神,而收長之。及壯,使將兵,數有功,單于復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長守於西(城)[域]。昆莫收養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數萬,習攻戰。單于死,昆莫乃率其眾遠徙,中立,不肯朝會匈奴。匈奴遣奇兵擊,不勝,以為神而遠之,因羈屬之,不大攻。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而厚幣賂烏孫,招以益東,居故渾邪之地,與漢結昆弟,其勢宜聽,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天子以為然,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齎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多持節副使,道可使,使遺之他旁國。

  騫既至烏孫,烏孫王昆莫見漢使如單于禮,騫大慚,知蠻夷貪,乃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昆莫起拜賜,其他如故。騫諭使指曰:“烏孫能東居渾邪地,則漢遣公主為昆莫夫人。”烏孫國分,王老,而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專制。騫不得其要領。昆莫有十餘子,其中子曰大祿,彊,善將眾,將眾別居萬餘騎。大祿兄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臨死謂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為太子,無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許之,卒以岑娶為太子。大祿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諸昆弟,將其眾畔,謀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祿殺岑娶,予岑娶萬餘騎別居,而昆莫有萬餘騎自備,國眾分為三,而其大總取羈屬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專約於騫。

  騫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穼及諸旁國。烏孫發導譯送騫還,騫與烏孫遣使數十人,馬數十匹報謝,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騫還到,拜為大行,列於九卿。歲餘,卒。

  烏孫使既見漢人眾富厚,歸報其國,其國乃益重漢。其后歲餘,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然張騫鑿空,其后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於外國,外國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騫死后,匈奴聞漢通烏孫,怒,欲擊之。及漢使烏孫,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屬,烏孫乃恐,使使獻馬,願得尚漢女公主為昆弟。天子問群臣議計,皆曰“必先納聘,然後乃遣女”。初,天子發書易,云“神馬當從西北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天馬”云。而漢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因益發使抵安息、奄蔡、黎軒、條枝、身毒國。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於道。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餘人,人所齎操大放博望侯時。其后益習而衰少焉。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

  是時漢既滅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請吏入朝。於是置益州、越巂、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乃遣使柏始昌、呂越人等歲十餘輩,出此初郡抵大夏,皆復閉昆明,為所殺,奪幣財,終莫能通至大夏焉。於是漢發三輔罪人,因巴蜀士數萬人,遣兩將軍郭昌、衛廣等往擊昆明之遮漢使者,斬首虜數萬人而去。其后遣使,昆明復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國益厭漢幣,不貴其物。

  自博望侯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后從吏卒皆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為其絕遠,非人所樂往,聽其言,予節,募吏民毋問所從來,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毋侵盜幣物,及使失指,天子為其習之,輒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贖,復求使。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復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效之。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齎物,欲賤市以私其利外國。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度漢兵遠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漢使乏絕積怨,至相攻擊。而樓蘭、姑師小國耳,當空道,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時時遮擊使西國者。使者爭遍言外國災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以故遣從驃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至匈河水,欲以擊胡,胡皆去。其明年,擊姑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因舉兵威以困烏孫、大宛之屬。還,封破奴為浞野侯。王恢數使,為樓蘭所苦,言天子,天子發兵令恢佐破奴擊破之,封恢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門矣。

  烏孫以千匹馬聘漢女,漢遣宗室女江都公主往妻烏孫,烏孫王昆莫以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孫岑娶妻公主。烏孫多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馬。

  初,漢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東界去王都數千里。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民相屬甚多。漢使還,而後發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于漢。及宛西小國驩潛、大益,宛東姑師、扜穼、蘇薤之屬,皆隨漢使獻見天子。天子大悅。

  而漢使窮河源,河源出于窴,其山多玉石,采來,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崑崙云。

  是時上方數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帛以賞賜,厚具以饒給之,以覽示漢富厚焉。於是大觳抵,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名)[各]倉庫府藏之積,見漢之廣大,傾駭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戲歲增變,甚盛益興,自此始。

  西北外國使,更來更去。宛以西,皆自以遠,尚驕恣晏然,未可詘以禮羈縻而使也。自烏孫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則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漢使,非出幣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用。所以然者,遠漢,而漢多財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於漢使焉。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於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眾,則離宮別觀旁盡種蒲萄、苜蓿極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須髯,善市賈,爭分銖。俗貴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決正。其地皆無絲漆,不知鑄錢器。及漢使亡卒降,教鑄作他兵器。得漢黃白金,輒以為器,不用為幣。

  而漢使者往既多,其少從率多進熟於天子,言曰:“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匿不肯與漢使。”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王貳師城善馬。宛國饒漢物,相與謀曰:“漢去我遠,而鹽水中數敗,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絕邑,乏食者多。漢使數百人為輩來,而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無柰我何。且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宛貴人怒曰:“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郁成遮攻殺漢使,取其財物。於是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彊弩射之,即盡虜破宛矣。天子已嘗使浞野侯攻樓蘭,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趙始成為軍正,故浩侯王恢使導軍,而李哆為校尉,制軍事。是歲太初元年也。而關東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貳師將軍軍既西過鹽水,當道小國恐,各堅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日則去。比至郁成,士至者不過數千,皆饑罷。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哆、始成等計:“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兵而還。往來二歲。還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使使上書言:“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患饑。人少,不足以拔宛。願且罷兵,益發而復往。”天子聞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門,曰軍有敢入者輒斬之!貳師恐,因留敦煌。

  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公卿及議者皆願罷擊宛軍,專力攻胡。天子已業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侖頭易苦漢使矣,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赦囚徒材官,益發惡少年及邊騎,歲餘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牛十萬,馬三萬餘匹,驢騾橐它以萬數。多齎糧,兵弩甚設,天下騷動,傳相奉伐宛,凡五十餘校尉。宛王城中無井,皆汲城外流水,於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而發天下七科適,及載糒給貳師。轉車人徒相連屬至敦煌。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校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

  於是貳師后復行,兵多,而所至小國莫不迎,出食給軍。至侖頭,侖頭不下,攻數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漢兵到者三萬人。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走入葆乘其城。貳師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乃先至宛,決其水源,移之,則宛固已憂困。圍其城,攻之四十餘日,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貴人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馬而殺漢使。今殺王毋寡而出善馬,漢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戰而死,未晚也。”宛貴人皆以為然,共殺其王毋寡,持其頭遣貴人使貳師,約曰:“漢毋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盡殺善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內,康居居外,與漢軍戰。漢軍熟計之,何從?”是時康居候視漢兵,漢兵尚盛,不敢進。貳師與趙始成、李哆等計:“聞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內食尚多。所為來,誅首惡者毋寡。毋寡頭已至,如此而不許解兵,則堅守,而康居候漢罷而來救宛,破漢軍必矣。”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宛乃出其善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給漢軍。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牡牝三千餘匹,而立宛貴人之故待遇漢使善者名昧蔡以為宛王,與盟而罷兵。終不得入中城。乃罷而引歸。

  初,貳師起敦煌西,以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乃分為數軍,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餘人,別到郁成。郁成城守,不肯給食其軍。王申生去大軍二百里,(偵)[偩]而輕之,責郁成。郁成食不肯出,窺知申生軍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殺申生等,軍破,數人脫亡,走貳師。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聞漢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四人相謂曰:“郁成王漢國所毒,今生將去,卒失大事。”欲殺,莫敢先擊。上邽騎士趙弟最少,拔劍擊之,斬郁成王,齎頭。弟、桀等逐及大將軍。

  初,貳師后行,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兵并力擊宛。烏孫發二千騎往,持兩端,不肯前。貳師將軍之東,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軍入獻,見天子,因以為質焉。貳師之伐宛也,而軍正趙始成力戰,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為謀計,軍入玉門者萬餘人,軍馬千餘匹。貳師后行,軍非乏食,戰死不能多,而將吏貪,多不愛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眾。天子為萬里而伐宛,不錄過,封廣利為海西侯。又封身斬郁成王者騎士趙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為光祿大夫,上官桀為少府,李哆為上黨太守。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餘人,千石以下千餘人。奮行者官過其望,以適過行者皆絀其勞。士卒賜直四萬金。伐宛再反,凡四歲而得罷焉。

  漢已伐宛,立昧蔡為宛王而去。歲餘,宛貴人以為昧蔡善諛,使我國遇屠,乃相與殺昧蔡,立毋寡昆弟曰蟬封為宛王,而遣其子入質於漢。漢因使使賂賜以鎮撫之。

  而漢發使十餘輩至宛西諸外國,求奇物,因風覽以伐宛之威德。而敦煌置酒泉都尉;西至鹽水,往往有亭。而侖頭有田卒數百人,因置使者護田積粟,以給使外國者。

  太史公曰:《禹本紀》言:“河出崑崙。崑崙其高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瑤池”。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后也,窮河源,睹《本紀》所謂崑崙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后汉书•宦者列传•蔡伦》节录

 

  蔡伦,字敬仲,桂阳人也。以永平末始给事宫掖,建初中,为小黄门。及和帝即位,转中常侍,豫参帷幄。

  伦有才学,尽心敦慎,数犯严颜,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辄闭门绝宾,暴体田野。后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

  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太仆元初元年,邓太后以伦久宿卫,封为龙亭侯,邑三百户。后为长乐太仆。四年,帝以经传之文多不正定,乃选通儒谒者刘珍及博士良史诣东观,各校家法,令伦监典其事。

  伦初受窦后讽旨,诬陷安帝祖母宋贵人。及太后崩,安帝始亲万机,敕使自致廷尉。伦耻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饮药而死。国除。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节录

 

  ……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遥闻曹公将遣钟繇等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别驾从事蜀郡张松说璋曰:“曹公兵强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忧之而未有计。”松曰:“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必破。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先主。

  ……

  建安二十年,……曹公定汉中,张鲁遁走巴西。先主闻之,与权连和,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遣黄权将兵迎张鲁,张鲁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渊、张郃屯汉中,数犯巴界。先主令张飞进兵宕渠,与郃等战于瓦口,破张郃等,收兵还南郑。先主亦还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诸将进兵汉中,分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武都,皆为曹公军所没。先主次于阳平关,与渊、郃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军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先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军还,先主遂有汉中。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耽于上庸。

  秋,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表于汉帝曰:“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领长史〔领〕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军师将军臣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孝昭幼冲而上官逆谋,皆冯世宠,藉履国权,穷凶极乱,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陆,则不能流放禽讨,安危定倾。伏惟陛下诞姿圣德,统理万邦,而遭厄运不造之艰。董卓首难,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皇后太子,鸩杀见害,剥乱天下,残毁民物。久令陛下蒙尘忧厄,幽处虚邑。人神无主,遏绝王命,厌昧皇极,欲盗神器。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备,受朝爵秩,念在输力,以殉国难。睹其机兆,赫然愤发,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诛操,将安国家,克宁旧都。会承机事不密,令操游魂得遂长恶,残泯海内。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夙夜惴惴,战栗累息。昔在《虞书》,敦序九族,周监二代,封建同姓,《诗》著其义,历载长久。汉兴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备肺腑枝叶,宗子藩翰,心存国家,念在弭乱。自操破于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也。奉辞在外,礼命断绝。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于山河,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融以为元帅,卒立效绩,摧破隗嚣。今社稷之难,急于陇、蜀,操外吞天子,内残群寮,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典,封备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遂于沔阳设坛场,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御王冠于先主。

  先主上言汉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于外,不得扫除寇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孤负国恩,寐寤永叹,夕惕若厉。今臣群寮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五帝损益,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实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寮见逼,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诚臣忧责碎首之负。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累息,如临于谷。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于是还治成都。拔魏延为都督,镇汉中。时关羽攻曹公将曹仁,禽于禁于樊。俄而孙权袭杀羽,取荆州。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节录

 

  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

  六年春,亮出攻祁山,不克。冬,复出散关,围陈仓,粮尽退。魏将王双率军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还汉中。

  七年春,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遂克定二郡。冬,亮徙从府营于南山下原上,筑汉、乐二城。是岁,孙权称帝,与蜀约盟,共交分天下。

  八年秋,魏使司马懿由西城,张郃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欲攻汉中。丞相亮待之于城固、赤坂,大雨道绝,真等皆还。是岁,魏延破魏雍州剌史郭淮于阳溪。徙鲁王永为甘陵王,梁王理为安平王,皆以鲁、梁在吴分界故也。

  九年春二月,亮复出军围祁山,始以木牛运。魏司马懿、张郃救祁山。夏六月,亮粮尽退军,郃追至青封,与亮交战,被箭死。秋八月,都护李严废徙梓潼郡。

  十年,亮休士劝农于黄沙,作流马木牛毕,教兵讲武。

  十一年冬,亮使诸军运米,集于斜谷口,治斜谷邸阁。是岁,南夷刘胄反,将军马忠破平之。

  十二年春二月,亮由斜谷出,始以流马运。秋八月,亮卒渭滨。征西大将军魏延与丞相长史杨仪争权不和,举兵相攻,延败走。斩延首,仪率诸军还成都。大赦。以左将军吴壹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以丞相留府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

  十三年春正月,中军师杨仪废徙汉嘉郡。夏四月,进蒋琬位为大将军。

  十四年夏四月,后主至湔,登观坂,看汶水之流,旬日还成都。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民四百余户于成都。

  十五年夏六月,皇后张氏薨。

  延熙元年春正月,立皇后张氏。大赦,攻元。立子睿为太子,子瑶为安定王。冬十一月,大将军蒋琬出屯汉中。

  二年春三月,进蒋琬位为大司马。

  三年春,使越巂太守张嶷平定越巂郡。

  四年冬十月,尚书令费祎至汉中,与蒋琬咨论事计,岁尽还。五年春正月,监军姜维督偏军,自汉中还屯涪县。

  六年冬十月,大司马蒋琬自还汉中,住涪。十一月,大赦。以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

  七年闰月,魏大将军曹爽、夏侯玄等向汉中,镇北大将军王平拒兴势围,大将军费祎督诸军往赴救,魏军退。夏四月,安平王理卒。秋九月,祎还成都。

  八年秋八月,皇太后薨。十二月,大将军费祎至汉中,行围守。

  九年夏六月,费祎还成都。秋,大赦。冬十一月,大司马蒋琬卒。

  十年,凉州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率众降,卫将军姜维迎逆安抚,居之于繁县。是岁,汶山平康夷反,维往讨,破平之。

  十一年夏五月,大将军费祎出屯汉中。秋,涪陵属国民夷反,车骑将军邓芝往讨,皆破平之。

  十二年春正月,魏诛大将军曹爽等,右将军夏侯霸来降。夏四月,大赦。秋,卫将军姜维出攻雍州,不克而还。将军句安、李韶降魏。

  十三年,姜维复出西平,不克而还。

  十四年夏,大将军费祎还成都。冬,复北驻汉寿。大赦。

  十五年,吴王孙权薨。立子琮为西河王。

  十六年春正月,大将军费祎为魏降人郭脩所杀于汉寿。夏四月,卫将军姜维复率众围南安,不克而还。

  十七年春正月,姜维还成都。

 

  《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节录

 

  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禅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候。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败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败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于沔阳。

  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眉,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长明,南安、天水、永安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邰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邰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张邰所破。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历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于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冬,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亮粮尽而还。魏将军王双率骑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七年,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魏雍州剌史郭淮率众欲击式,亮自出至建威,淮退还,遂平二郡。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绝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邰交战,射杀邰。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奇才也!”

  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诏策曰:“惟君体资文武,明睿笃诚,受遗托孤,匡辅联躬,继绝兴微,志存靖乱;爰整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震八荒,将建殊功于季汉,参伊、周之巨勋。如何不吊,事临垂克,遘疾陨丧!联用伤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纪行命谥,所以光昭将来,刊载不朽。令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君为忠武侯。魂而有灵,嘉兹宠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羸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

  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陈图,咸得其要云。亮言教书奏多可观,别为一集。

  景耀六年春,诏为亮立庙于沔阳。秋,魏征西将军钟会征蜀,至汉川,祭亮之庙,令军士不得于亮墓所左右刍牧樵采。亮弟均,官至长水校尉。亮子瞻,嗣爵。

  《诸葛氏集》目录:开府作牧第一权制第二南征第三北出第四计算第五训厉第六综核上第七综核下第八杂言上第九杂言第十贵和第十一 兵要第十二传运第十三与孙权书第十四与诸葛谨书第十五与孟达书第十六废李平第十七法检上第十八法检下第十九科令上第二十科令下第二十一军令上第二十二军令中第二十三军令下第二十四右二十四篇,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

  臣寿等言:臣前在著作郎,侍中领中书监及北侯臣荀勖、中书令关内侯臣和峤奏:使臣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亮毗佐危国,负阻不宾,然犹存录其言,耻善有遗,诚是大晋光明至德,泽被无疆,自古以来,未有之伦也。辄删除复重,随类相从,凡为二十四篇。篇名如右。亮少有群逸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造汉末乱,随叔父玄避难荆州,躬耕于野,不求闻达。时左将军刘备以亮有殊量,乃三顾亮于草庐之中;亮深谓备雄姿杰出,遂解带寫诚,厚相结纳。及魏武帝南征荆州,刘琮举州委质,而备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身使孙权,求援吴会。权既宿服备,又观亮奇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万以助备。备得用与武帝交战,大破其军,乘胜克捷,江南悉平。后备又西取益州。益州既定,以亮为军师将军。备称尊号,拜亮为丞相,录尚书事。及备殂没,嗣子幼弱,事无巨细,亮皆专之。于是外连东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巧,物究其极,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显,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疆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青龙二年春,亮帅众出武功,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其秋病卒,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虽甘棠之咏召公,郑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孟轲有云:“以逸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忿。”信矣!论者或怪亮文彩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臣愚以为咎繇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咎繇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咎繇与舜、禹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然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

  伏惟陛下迈踪古圣,荡然无忌,故虽敌国诽谤之言,咸肆其辞而无所革讳,所以明大通之道也。谨录写上诣著作。臣寿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泰始十年二月一日癸巳,平阳侯相臣陈寿上。

  乔字伯松,亮兄瑾之第二子也,本字仲慎。与兄元逊俱有名于时,论者以为乔才不及兄,而性业过之。初,亮未有子,求乔为嗣,瑾启孙权遣乔来西,亮以乔为己适子,故易其字焉。拜为驸马都尉,随亮至汉中。[一]年二十五,建兴(元)〔六〕年卒。子攀,官至行护军翊武将军,亦早卒。诸葛恪见诛于吴,子孙皆尽,而亮自有胄裔,故攀远复为瑾后。

  瞻字思远。建兴十二年,亮出武功,与瑾书曰:“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年十七,尚公主,拜骑都尉。其明年为羽林中郎将,屡迁射声校尉、侍中、尚书仆射,加军师将军。瞻工书画,强识念,蜀人追思亮,咸爱其才敏。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虽非瞻所建倡,百姓皆传相告曰:“葛侯之所为也:”是以美声溢誉,有过其实。景耀四年,为行都护卫将军,与辅国大将军南乡侯董厥并平尚书事。六年冬,魏征西将军邓艾伐蜀,自阴平由景谷道旁入。瞻督诸军至涪停住,前锋破,退还,住绵竹。艾遣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瞻怒,斩艾使。遂战,大败,临阵死,时年三十七。众皆离散,艾长驱至成都。瞻长子尚,与瞻俱没。次子京及攀子显等,咸熙元年内移河东。

  董厥者,丞相亮时为府令史,亮称之曰:“董令史,良士也。吾每与之言,思慎宜适。”徙为主薄。亮卒后,稍迁至尚书仆射,代陈祗为尚书令,迁大将军,平台事,而义阳樊建代焉。延熙(二)十四年,以校尉使吴,值孙权病笃,不自见建。权问诸葛恪曰:“樊建何如宗预也?”恪对曰:“才识不及预,而雅性过之。”后为侍中,守中书令。自瞻、厥、建统事,姜维常征伐在外,宦人黄皓窃弄机柄,咸共将护,无能匡矫,然建特不与皓好往来。蜀破之明年春,厥、建俱诣京都,同为相国参军,其秋并兼散骑常侍,使蜀使慰劳。

  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炼,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三国志•蜀书•魏延传》节录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先主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先主践尊号,进拜镇北将军。建兴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请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领丞相司马、凉州剌史。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剌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

  唯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忿,有如水火。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若延或不从命,军使自发。亮适卒,秘不发丧,仪令祎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因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祎给延曰:“当为郡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祎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追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才)〔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邀交至。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疑延。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遂夷延三族。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

 

  《三国志•魏书•张鲁传》节录

 

  张鲁字公祺,沛国丰人也。祖父陵,客蜀,学道□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百姓,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陵死,子衡行其道。衡死,鲁复行之。益州牧刘焉以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将兵击汉中太守苏固,鲁遂袭修杀之,夺其觽。焉死,子璋代立,以鲁不顺,尽杀鲁母家室。鲁遂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觽,多者为治头大祭酒。皆教以诚信不欺诈,有病自首其过,大都与黄巾相似。诸祭酒皆作义舍,如今之亭传。又置义米肉,县于义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过多,鬼道辄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雄据巴、汉垂三十年。汉末,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贡献而已。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为汉宁王。鲁功曹巴西阎圃谏鲁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愿且不称,勿为祸先。”鲁从之。韩遂、马超之乱,关西民从子午谷奔之者数万家。……

  注《典略》曰: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为不信道。修法略与角同,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实无益于治病,但为淫妄,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后角被诛,修亦亡。及鲁在汉中,因其民信行修业,遂增饰之。教使作义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隐,有小过者,当治道百步,则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臣松之谓张修应是张衡,非典略之失,则传写之误。

  建安二十年,太祖乃自散关出武都征之,至阳平关。鲁欲举汉中降,其弟韂不肯,率觽数万人拒关坚守。太祖攻破之,遂入蜀。鲁闻阳平已陷,将稽颡〔归降〕,圃又曰:“今以迫往,功必轻;不如依*(杜灌)**〔杜濩〕赴朴胡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于是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达。今之走,避锐锋,非有恶意。宝货仓库,国家之有。”遂封藏而去。太祖入南郑,甚嘉之。又以鲁本有善意,遣人慰喻。鲁尽将家出,太祖逆拜鲁镇南将军,待以客礼,封阆中侯,邑万户。封鲁五子及阎圃等皆为列侯。为子彭祖取鲁女。鲁薨,谥之曰原侯。子富嗣。

  注:魏名臣奏载董昭表曰:“武皇帝承凉州从事及武都降人之辞,说张鲁易攻,阳平城下南北山相远,不可守也,信以为然。及往临履,不如所闻,乃叹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攻阳平山上诸屯,既不时拔,士卒伤夷者多。武皇帝意沮,便欲拔军截山而还,遣故大将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山上兵还。会前军未还,夜迷惑,误入贼营,贼便退散。侍中辛毗、刘晔等在兵后,语惇、褚,言‘官兵已据得贼要屯,贼已散走’。犹不信之。惇前自见,乃还白武皇帝,进兵定之,幸而克获。此近事,吏士所知。”又杨暨表曰:“武皇帝始征张鲁,以十万之觽,身亲临履,指授方略,因就民麦以为军粮。张韂之守,盖不足言。地险守易,虽有精兵虎将,势不能施。对兵三日,欲抽军还,言‘作军三十年,一朝持与人,如何’。此计已定,天祚大魏,鲁守自坏,因以定之。”世语曰:鲁遣五官掾降,弟韂横山筑阳平城以拒,王师不得进。鲁走巴中。军粮尽,太祖将还。西曹掾东郡郭谌曰:“不可。鲁已降,留使既未反,韂虽不同,偏携可攻。县军深入,以进必克,退必不免。”太祖疑之。夜有野麋数千突坏韂营,军大惊。夜,高祚等误与韂觽遇,祚等多鸣鼓角会觽。韂惧,以为大军见掩,遂降。

  臣松之以为张鲁虽有善心,要为败而后降,今乃宠以万户,五子皆封侯,过矣。习凿齿曰:鲁欲称王,而阎圃谏止之,今封圃为列侯。夫赏罚者,所以惩恶劝善也,苟其可以明轨训于物,无远近幽深矣。今阎圃谏鲁勿王,而太祖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燋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仗力,干戈不戢矣。太祖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虽汤武居之,无以加也。魏略曰:黄初中,增圃爵邑,在礼请中。后十余岁病死。晋书云:西戎司马阎缵,圃孙也。

  《魏略》曰:刘雄鸣者,蓝田人也。少以采药射猎为事,常居覆车山下,每晨夜,出行云雾中,以识道不迷,而时人因谓之能为云雾。郭、李之乱,人多就之。建安中,附属州郡,州郡表荐为小将。马超等反,不肯从,超破之。后诣太祖,太祖执其手谓之曰:“孤方入关,梦得一神人,即卿邪!”乃厚礼之,表拜为将军,遣令迎其部党。部党不欲降,遂劫以反,诸亡命皆往依之,有觽数千人,据武关道口。太祖遣夏侯渊讨破之,雄鸣南奔汉中。汉中破,穷无所之,乃复归降。太祖捉其须曰:“老贼,真得汝矣!”复其官,徙勃海。时又有程银、侯选、李堪,皆河东人也,兴平之乱,各有觽[HTK]千余家。建安十六年,并与马超合。超破走,堪临陈死。银、选南入汉中,汉中破,诣太祖降,皆复官爵。

 

  《三国志•蜀书•蒋琬费祎姜维传》节录

 

  蒋琬字公琰,零陵湘乡人也。……琬以为昔诸葛亮数窥秦川,道险运艰,竟不能克,不若乘水东下。乃多作舟船,欲由汉、沔袭魏兴、上庸。会旧疾连动,未时得行。而众论咸谓如不克捷,还路甚难,非长策也。于是遣尚书令费祎、中监军姜维等喻指。琬承命上疏曰:“芟秽弭难,臣职是掌。自臣奉辞汉中,已经六年,臣既暗弱,加婴疾疢,规方无成,夙夜忧惨。今魏跨带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若东西并力,首尾掎角。虽未能速得如志,且当分裂蚕食,先摧其支党。然吴期二三,连不克果,俯仰惟艰,实忘寝食。辄与费祎等议,以凉州胡塞之要,进退有资,贼之所惜;且羌、胡乃心思汉如渴。又昔偏军人羌,郭淮破走,算其长短,以为事首,宜以姜维为凉州刺史。若维征行,衔持河右,臣当帅军为维镇继。今涪水陆四通,惟急是应。若东北有虞,赴之不难。”由是琬遂还住涪。疾转增剧,至九年卒,谥曰恭。子斌嗣,为绥武将军、汉城护军。……

  刘敏,左护军、扬威将军,与镇北大将军王平俱镇汉中。魏遣大将军曹爽袭蜀时,时议者或谓但可守城,不出拒敌,必自引退。敏以为男女布野,农谷栖亩,若听敌人,则大事去矣。遂帅所领与平据兴势,多张旗帜,弥亘百余里。会大将军费祎从成都至,魏军即退。敏以功封云亭侯。

  费祎,字文伟,江夏(黾阝)人也。……亮北住汉中,请祎为参军。以奉使称旨,频烦至吴。

  建兴八年,转为中护军,后又为司马。值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刀拟仪,仪泣涕横集。祎常入其坐间,谏喻分别,终亮之世。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亮卒,祎为后军师。顷之,代蒋琬为尚书令。琬自汉中还涪,祎迁大将军,录尚书事。

  延熙七年,魏军次于兴势,假祎节,率众往御之。光禄大夫来敏至祎许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祎与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祎至,敌遂退,封成乡侯。琬固让州职,祎复领益州刺史。祎当国功名,略与琬比。

  十一年,出住汉中,自琬及祎,虽自身在外,庆赏刑威,皆遥先咨断然,后乃行。其推任如此。后十四年夏,还成都,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故冬复比屯汉寿。延熙十五年,命祎开府。十六年岁首大会,魏降人郭循在坐。祎欢饮沉醉,为循手刃所害,谥曰敬侯。子承嗣,为黄门侍郎,承弟恭,尚公主。

  姜维,字伯约,天水冀人也。……建兴六年,丞相诸葛亮军向祁山,时天水太守适出案行。维及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从行。太守闻蜀军垂至而诸县响应,疑维等皆有异心,于是夜亡保上邽。维等觉太守去,追迟,至城门,城门已闭,不纳。维等相率还冀,冀亦不入维。维等乃俱诣诸葛亮。会马谡败于街亭。亮拔将西县千余家及维等还,故维遂与母相失。亮辟维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时年二十七。亮与留府长史张裔、参军蒋琬书曰:“姜伯约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诸人不如也。其人,凉州上士也。”又曰:“须先教中虎步兵五六千人。姜伯约甚敏于军事,既有胆义,深解兵意。此人心存汉室而才兼于人,毕教军事,当遣诣宫,觐见主上。”后迁中监军、征西将军。

  十二年,亮卒,维还成都,为右监军、辅汉将军,统诸军,进封平襄侯。延熙元年,随大将军蒋琬住汉中。琬既迁大司马。以维为司马,数率偏军西入。六年,迁镇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十年,迁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共录尚书事。是岁,汉山平康夷反,维率众讨定之。又出陇西、南安、金城界,与魏大将军郭淮、夏侯霸等战于洮西。胡王治无戴等举部落降,维将还安处之。十二年,假维节复出西平,不克而还。维自以练西方风俗,兼负其才武,欲诱诸羌、胡以为羽翼,谓自陇以西可断而有也。每欲兴军大举,费祎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

  ……

  二十年,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反于淮南,分关中兵东下。维欲乘虚向秦川,复率数万人出骆谷,径至沈岭。时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乃少,闻维方到众皆惶惧。魏大将军司马望拒之,邓艾亦自陇右,皆军于长城。维前住芒水,皆倚山为营。望、艾傍渭坚围,维数下挑战,望、艾不应。景耀元年,维闻诞破败,乃还成都。复拜大将军。

  初,先主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人。及兴势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此制。维建议,以为错守诸围,虽合《周易》“重门”之义,然适可御敌,不获大利。不若使闻敌至,诸围皆敛兵聚谷,退就汉、乐二城。使敌不得入平,臣重关镇守以捍之。有事之日,令游军并进以伺其虚。敌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县粮,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与游军并力搏之,此殄敌之术也。于是令督汉中胡济却住汉寿,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又于西安、建威、武卫、石门、武城、建昌、临远皆立围守。

  五年,维率众出汉。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维本羁旅托国,累年攻战,功绩不立。而宦官黄皓等弄权于内,右大将军阎宇与皓协比,而皓阴欲废维树宇。维亦疑之,故自危惧,不复还成都。六年,维表后主:“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张翼、廖化诣督堵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未然。”皓征信鬼巫,谓故终不自致。启后主寝其事,而群臣不知。及钟会将向骆谷,邓艾将入沓中。然后乃遣右车骑廖化诣沓中为维援,左车骑张翼、辅国大将军董厥等诣阳安关口以为诸围外助。比至阴平,闻魏将诸葛绪向建威,故住待之。月余,维为邓艾所摧,还住阴平。钟会攻围汉、乐二城,遣别将进攻关口,蒋舒开城出降,傅佥格斗而死。会攻乐城,不能克。闻关口已下,长驱而前,翼、厥甫至汉寿,维、化亦舍阴平而退。适与翼、厥合,皆退保剑阁以拒会。……列营守险。会不能克。……

 

  《三国志 •魏书•诸夏侯曹传》节录

 

  ……太祖西征张鲁,(夏侯)渊等将凉州诸将侯王已下,与太祖会休亭。太祖每引见羌、胡,以渊畏之。会鲁降,汉中平,以渊行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平巴郡。太祖还邺。留渊守汉中,即拜渊征西将军。二十三年,刘备军阳平关,渊率诸将拒之。相守连年。

  二十四年正月,备夜烧围鹿角。渊使张郃护东围,自将轻兵护南围。备挑郃战,郃军不利。渊分所将兵半助郃,为备所袭,渊遂战死。谥曰愍侯。

 

  《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传》节录

 

  张飞,字翼德,涿郡人也,少与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曹公破张鲁,留夏侯渊、张郃守汉川。郃别督诸军下巴西,欲徙其民于汉中,近军宕渠、蒙头、荡石,与飞相拒五十余日。飞率精卒万余人,从他道邀郃军交战,山道迮狭,前后不得相救,飞遂破郃。郃弃马缘山,独与麾下十余人从间道退,引军还南郑,巴土获安。先主为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假节。章武元年,迁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

  马超,字孟起,右扶风茂陵人也。……超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康故吏民杨阜、姜叙、梁宽、赵衢等,合谋击超。阜、叙起于卤城,超出攻之,不能下;宽、衢闭冀城门,超不得入。进退狼狈,乃奔汉中依张鲁。鲁不足与计事,内怀于邑,闻先主围刘璋于成都,密书请降。先主遣人迎超,超将兵径到城下。城中震怖,璋即稽首,以超为平西将军,督临沮,因为前都亭侯。先主为汉中王,拜超为左将军,假节。章武元年,迁骠骑将军,领凉州牧,进封犛乡侯,策曰:“朕以不德,获继至尊,奉承宗庙。曹操父子,世载其罪,朕用惨怛,疢如疾首。海内怨愤,归正反本,暨于氐、羌率服,獯鬻慕义。以君信著北土,威武并昭,是以委任授君,抗飏虓虎,鉴董万里,求民之瘼。其明宣朝化,怀保远迩,肃慎赏罚,以笃汉祜,以对于天下。”二年卒,时年四十七。临没上疏曰:“臣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陛下,余无复言。”追谥超曰威侯,子承嗣。岱位至平北将军,进爵陈仓侯。

  黄忠,字汉升,南阳人也。…… 建安二十四年,于汉中定军山击夏侯渊。渊众基精,忠推锋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渊军大败。迁征西将军。是岁,先主为汉中王,欲用忠为后将军,诸葛亮说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关、马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指;关遥闻之,恐必不悦,得无不可乎!”先主曰:“吾自当解之。”遂与羽等齐位,赐爵关内侯。明年卒,追谥刚侯。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也。……成都既定,以云为翊军将军。建兴元年,为中护军、征南将军,封永昌亭侯,迁镇东将军。五年,诸葛亮驻汉中。明年,亮出军,扬声由斜谷道,曹真遣大众当之。亮令云与邓芝往拒,而身攻祁山。云、芝兵弱敌强,失利于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军退,贬为镇军将军。七年卒,追谥顺平侯。

 

  北魏《水经注•沔水》节录

 

  〔按〕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成书距蜀汉不远,其《沔水》所记汉水上游(今汉中)部分,内多述两汉三国及其前后汉中史实,虽多讹误,仍不失为研究汉中历史的重要史料,故辑录于此。

  沔水出武都沮县东狼谷中。

  沔水一名沮水。阚骃曰:以其初出沮洳然,故曰沮水也。县亦受名焉。导源南流,泉街水注之。水出河池县。东南流入沮县,会于沔。

  沔水又东南迳沮水戍而东南流,注汉,曰沮口。

  所谓沔汉者也。尚书》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山海经》所谓汉出鲋嵎山也。东北流得献水口。庾仲雍云:是水南至关城,合西汉水。汉水又东北,合沮口,同为汉水之源也。故如淳曰:此方人谓汉水为沔水。孔安国曰:漾水东流为沔,盖与沔合也。至汉中为汉水,是互相通称矣。

  沔水又东迳白马戍南,浕水入焉。北发武都氐中,南迳张鲁城东。鲁,沛国张陵孙,陵学道蜀鹤鸣山,传业衡,衡传于鲁,鲁至行宽惠,百姓亲附,供道之费,米限五斗,故世号“五斗米道”。初平中,刘焉以鲁为督义司马,往汉中,断绝谷道,用远城治,因即崤岭,周回五里,东临浚谷,杳然百寻,西北二面,连峰接崖,莫究其极,从南为盘道,登陟二里有余。

  水又南迳张鲁治东,水西山上有张天师堂,于今民事之。庾仲雍谓山为白马塞,堂为张鲁治,东对白马城,一名阳平关。浕水南流入沔,谓之浕口,其城西带浕水,南面沔川,城侧二水之交,故亦曰浕口城矣。

  沔水又东迳武侯垒南。诸葛武侯所居也。南枕沔水,水南有亮垒,背山向水,中有小城,回隔难解。

  沔水又东迳沔阳县故成南,城,旧言汉祖在汉中,萧何所筑也。汉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并刘璋,北定汉中,始立坛,即汉中王位于此。其城南临汉水,北带通逵,南面崩水三分之一,观其遗略,厥状时传,南对定军山。曹公南征汉中,张鲁降,乃命夏侯渊等守之。刘备自阳平关南渡沔水,遂斩渊首,保有汉中。诸葛亮之死也,遗令葬于其山,因即地势,不起坟垄,惟深松茂柏,攒蔚川阜,莫知墓茔所在。山东名高平,是亮宿营处,有亮庙。亮薨,百姓野祭,步兵校尉习隆、中书郎向充共表云:臣闻周人思召伯之德,甘棠为之不伐,越王怀范蠡之功,铸金以存其像。亮德轨遐迩,勋盖来世,王室之不坏,实赖斯人,而使百姓巷祭,戎夷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追述在昔者也。今若尽顺民心,则黩而无典,建之京师,又逼宗庙,此圣怀所以惟疑也。臣谓宜近其墓,立之沔阳,断其私祀,以崇正礼。始听立祀。斯庙盖所启置也。钟士季征蜀,枉驾设祠。茔东,即八阵图也,遗基略在,崩褫难识。

  沔水又东迳西乐城北。城在山上,周三十里,甚险固。城侧有谷,谓之容裘谷,道通益州,山多群獠。诸葛亮筑以防遏。梁州刺史杨亮,以即险之故,保而居之,为符坚所败。后刺史姜守潘猛,亦相仍此城。城东容裘溪注之,俗谓洛水也。水南导巴岭山,东北流,水左有故城,凭山即险。四面阻绝,昔先主遣黄忠据之,以拒曹公。溪水又北迳西乐城东,而北流注于汉。

  汉水又左得度口水。出阳平北山,水有二源,出阳平北山。水有二源:一曰清检,出焦鱯。一曰浊检,出好鲋,常以二月、八月取之,美珍常味。度水南迳阳平故城东,又南迳沔阳县故城东,而南流注于汉水。又东,右会温泉水口,水发山北平地,方数十步,泉源沸涌,冬夏汤汤,望之则白气浩然。言能瘥百病,云洗浴者皆有硫黄气,赴集者常有百数。池水通注汉水。

  汉水又东,黄沙水左注之。水北出远山,山谷邃险,人迹罕交,溪曰五丈溪。水侧有黄沙屯,诸葛亮所开也。

  其水南注汉水。南有女郎山,山上有女郎冢,远望山坟,嵬嵬壮高,及即其所,裁有坟形。山上直路下出,不生草木,世人谓之女郎道。下有女郎庙及捣衣石,言张鲁女也。有小水北流入汉,谓之女郎水。

  汉水又东合褒水。

  水西北出衙岭山,东南迳大石门,历故栈道下谷,俗谓千梁无柱也。诸葛亮《与兄瑾书》云:前赵子经退军,烧坏赤崖以北阁道比谷一百余里,其阁梁一头入山腹,其一头立柱于水中。今水大而急,不得安柱,此其穷极,不可强也。又云:顷大水暴出,赤崖以南,桥阁悉坏。时赵子龙与邓伯苗一戍赤崖屯田,一戍赤崖口,但得缘崖与伯苗相闻而已。后诸葛亮死于五丈原,魏延先退而焚之,谓是道也。自後按旧修路者,悉无复水中柱,迳涉者浮梁振动,无不摇心眩目也。褒水又东南迳三交城,城在三水之会故也。一水北出长安,一水西北出仇池,一水东北出太白山,是城之所以取名矣。褒水又东南得丙水口,水上承丙穴,穴出嘉鱼,常以三月出,十月入地,穴口广五六尺,去平地七八尺,有泉悬注。鱼自穴下透入水,穴口向丙,故曰丙穴。下注褒水,故左思称“嘉鱼出于丙穴,良木攒于褒谷”矣。

  褒水又东南历小石门,门穿山通道,六丈有余,刻石言:汉明帝永平中,司隶校尉犍为杨厥之所开。逮桓帝建和二年,汉中太守同郡王升嘉厥开凿之功,琢石颂德,以为石牛道。来敏《本蜀论》云:秦惠王欲伐蜀,而不知道,作五石牛,以金置尾下,言能屎金。蜀王负力,令五丁引之成道。秦使张仪、司马错寻路灭蜀,因曰石牛道。厥盖因而广之矣。《蜀都赋》曰:阻以石门,其斯之谓也。门在汉中之西,褒中之北。褒水又东南历褒口,即褒谷之南口也。北口曰斜。所谓北出褒斜。褒水又南迳褒县故城东,褒中县也。本褒国矣,汉昭帝元凤六年置。褒水又南流入于汉。汉水又东迳万石城下,城在高原上,原高十馀丈,四面临平,形若覆瓮。水南遏水为阻,西北并带汉水,其城宿是流杂聚居,故世亦谓之流杂城。

  汉水又东迳汉庙堆下。

  昔汉女所游,侧水为钓台,后人立庙于台上。世人睹其颓基崇广,因谓之汉庙堆,传呼乖实。又名之为汉武堆,非也。

  又东过南郑县南。县,故褒之附庸也。周显王之世,蜀有褒汉之地。至六国,楚人兼之。怀王衰弱,秦略取焉。周赧王二年,秦惠王置汉中郡,因水名也。耆旧传云:南郑之号,始于郑桓公。桓公死于犬戎,其民南奔,故以南郑为称,即汉中郡治也。汉高祖入秦,项羽封为汉王。萧何曰:天汉,美名也。遂都南郑,大城周四十二里,城内有小城,南凭津流,北结环雉,金墉漆井,皆汉所修筑,地沃川险,魏武方之"鸡肋"。曰:释骐骥而不乘焉,皇皇而更求,遂留杜子绪镇南郑而还。晋咸康中,梁州刺史司马勋,断小城东面三分之一,以为梁州汉中郡南郑县治也。自宋、齐、魏咸相仍焉。水南,即汉阴城也,相承言吕后所居也。有廉水出巴岭山,北流迳廉川,故水得其名矣。廉水又北注汉水。汉水右合池水,水出旱山。山下有祠,列石十二,不辨其由,盖社主之流,百姓四时祈祷焉。俗谓之獠子水,夹溉诸田散流,左注汉水。

  汉水又东得长柳渡。长柳,村名也。汉太尉李固墓,碑铭尚存,文字剥落,不可复识。

  汉水又东经胡城南,义熙十五年,城上有密云细雨,五色昭彰,人相与谓之庆云,休符当出,晓乃云霁,及角城崩,半许沦水,出铜钟十二枚,刺史索邈奉送洛阳,归之宋府。南对扁鹊城,当是越人旧所经涉,故邑流其名耳。汉水出于二城之间,右会磐余水,水出南山巴岭上,泉流两分,飞清派注,南入蜀水,北注汉津,谓之磐余口,庾仲雍曰:磐余去胡城二十里。

  汉水又左会文水。水,即门水也,出胡城北山石穴中。长老云:杜阳有仙人宫,石穴宫之前门,故号其川为门川,水为门水。东南流,迳胡城北,三城奇对,隔谷罗布,深沟固垒,高台相距。门水右注汉水,谓之高桥溪口。

  汉水又东,黑水注之。水出北山,南流入汉。庾仲雍曰:黑水去高桥三十里,诸葛亮笺云:朝发南郑,暮宿黑水,四五十里,指谓是水也,道则百里也。

  又东过城固县南,又东过魏兴安阳县南,涔水出自旱山北注之。常琚《华阳国记》曰:蜀以城固为乐城县也,安阳县故隶汉中,魏分汉中,立魏兴郡,安阳隶焉。涔水出西南而东北入汉。左谷水出西面,而东北入汉。左谷水出汉北,即智水也。北发听山,山下有穴水,穴水东南流,历平川中,谓之智乡,水曰智水,川有唐公祠。唐君字公房,城固人也,学道得仙,入云台山,合丹服之,白日升天,鸡鸣天上,狗吠云中,惟鼠恶留之,鼠乃感激,以月晦日,吐肠胃更生,故时人谓之唐鼠也。公房升天之日,婿之行未还,不获同阶云路,约以此川为居,言无繁霜蛟虎之患,其俗以为因号为婿乡,故水亦即名焉。婿水南历婿乡,溪出山东南流,迳通关势南,山高百余丈,上有匈奴城,方五里,浚堑三重,高祖北定三秦,萧何守汉中,欲修北道通关中,故名为通关势。

  婿水又东迳七女冢,冢夹水罗布,如七星,高十余丈,周回数亩。元嘉六年,大水破坟,坟崩,出铜不可称计。得一砖,刻云:“项氏伯无子,七女造墎”,世人疑是项伯冢。水北有七女池,池东有明月池,状如偃月,皆相通注,谓之张良渠,盖张良所开也。婿水迳樊哙台南,台高五六丈,上容百许人。又东迳大城固北,城乘高势,北临婿水,水北有韩信台,高十余丈,上容百许人,相传高祖斋七日,置坛设九宾礼,以礼拜韩信也。婿水东回南转,又迳其城东,而南入汉水,谓之三水口也。

  【郭按】 此处所记之汉高祖刘邦拜韩信,在今城固县东汉王城,为见之古代史料记载最早者。至于今汉中城南之拜将坛,犹在唐宋之后的文人诗词中始见记载。到底真在何处,还待进一步研证。

  汉水又东会益口水,出北山益谷,东南流,注于汉水。

  汉水又东至灙城南,与洛谷水合。水北出洛谷,谷北通长安,其水南流,右则灙水注之。水发西溪,东南流,合为一水,乱流南出,际其城西,南注汉水。

  汉水又东迳小城固南。州治大城固,移县北(此),故曰小成固,城北百二十里,有兴势阪,诸葛亮出洛谷,戍兴势阪,置烽火楼处,通煦(临)汉水。东历上涛,而迳于龙下,盖伏石惊湍,流屯激怒,故有上下二涛之名。龙下,地名也,有丘郭坟墟,旧谓此馆为龙下亭。自白马迄此,则平川夹势,水丰壤沃,利方三蜀矣。度此溯洄从汉,为山行之始。

  汉水又东迳石门滩。山峡也。东会酉水,水北出秦岭酉谷,南历重山,与寒泉合,水东出寒泉岭。泉涌山顶,望之交横,似若瀑布,颓波激石,散若雨洒,势同厌源风雨之池。其水西流入于酉水。酉水又南注汉,谓之酉口。

  汉水又东迳妫虚滩。《世本》曰:舜居妫汭,在汉中西城县。或言妫墟在西北,舜所居也。或作姚墟。故舜所居也。後或姓姚,或姓妫,妫、姚之异,事妄法未所从。余按应邵之言,是地于西城为西北也。

  汉水又东迳猴径滩。山多猴猿,好乘危缀饮,故滩受斯名焉。

  汉水又东迳小大黄金南。

  山有黄金峭,水北对黄金谷。有黄金戍,傍山依峭,险折七里。氐掠汉中,阻此为戍,与铁城相对,一城在山上,容百馀人,一城在山下,可置百许人,言其险峻,故以金、铁制名矣。昔杨难当令魏兴太守薛健据黄金,姜宝据铁城。宋遣秦州刺史萧思话西讨。话令阴平太守萧坦攻拔之,贼退酉水矣。

  汉水又东,合蘧蒢溪口。水北出就谷,在长安西南。其水南流,迳巴溪戍西,又南迳阳都坂东,坂自上及下,盘折一十九曲,西连寒泉岭。《汉中记》曰:自西城涉黄金峭、寒泉岭、阳都坂,峻崿百重,绝壁万寻,既造其峰,谓已逾崧岱,复瞻前岭,又倍过之。言陟羊肠,超烟云之际,顾看向涂,杳然有不测之险。山丰野牛野羊,腾岩越岭,驰走若飞,触突树木,十围皆倒。山殚艮阻,地穷坎势矣。其水南历蘧蒢溪,谓之蘧蒢水,而南流注于汉,谓之蒢口。

  汉水又东,右会洋水。川流漫阔,广几里许。洋水导源巴山,东北流迳平阳城。《汉中记》曰:本西乡县治也。自城固南城南入三百八十里,距南郑四百八十里。洋川者,汉戚夫人之所生处也。高祖得而宠之,夫人思慕本乡,追求洋川米。帝为驿致长安。蠲复其乡,更名曰县,故又目其地为祥川,用表夫人载诞之休祥也。城即定远矣。汉和帝永元七年,封班超以汉中郡南郑县之西乡,为定远侯,即此也。洋水又东北流入汉,谓之城阳水口也。

  汉水又东历敖头,旧立仓储之所,傍山通道,水陆险凑,魏兴安康县治,有戍,统领流杂。

  汉水又东合直水……旬水又南径蓰阁下,山上有戍,置于崇阜之上,下临深渊,张子房烧绝栈阁,示无还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