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经常在影视剧里看到清朝的公主或者格格等女性手里总是拎着一个白色的手帕,或者胸襟上别着一个条形的手帕。走路时,扭扭捏捏,如春风拂柳,飘飘摇摇,手中的帕子也飘飘摆摆。那下垂的手绢更加显示出宫闱女性小鸟依人的媚态与娇气十足,她们微笑时唇不露齿,用手帕捂着嘴巴,半遮着脸庞,眼里含着微笑,脸上飞着红晕;哭泣时眼泪含在眼里,帕子在眼下不停地抹着泪水,手帕增加了她们的哀怨与凄楚;请安跪拜时,扬起手中的帕子,然后跪拜或者行礼,又显示出礼仪的庄重与典雅来。不言而喻,清朝女性的帕子是一种装饰品。那么关中一大怪“帕帕头上戴”是否也是关中女性的一种装饰呢?
关于“帕帕头上戴”,在陕西流传着一段歌谣:“陕西农村老太太,花格帕帕头上戴,防晒防尘又防雨,擦手抹汗更实在。”由此可以看出,“帕帕头上戴”是陕西老太太的特色,而且这是一种随身携带、非常实用的小物件。上世纪 70年代初,外婆领着幼小的我,过年过会走亲串户,头上总是顶着一个纯色的方形手帕或者格子手帕。路上行走的其他老太太也是这么装扮,一身黑色的大襟衣服,头顶着手帕,手里拄着拐杖或者提着装有礼馍和糕点的竹篮,行走在黄尘四起的土路上。烈日下,她们的脸庞都晒得通红通红的,她们不时取下头上的帕帕擦拭额头上、鼻尖上的汗珠。那时一身黑色、深蓝色或灰色的大襟衣服和头顶上的帕帕是陕西老太太最普遍的形象,几乎百人一面、千人一面,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沿袭很多年,渐成一种习惯和风俗,一道挥之不去的风景。
陕西老太太头顶手帕的历史最短也超过百年了,我听外婆说,她的母亲在九十高龄时还迈着三寸金莲,头顶着手帕,每天走出独居的小屋,在门口晒暖暖或者小憩,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走出自家大院,到稍远些的巷道或者村口和其他老人拉家常。年复一年,往事重复着往事,新的事物接替着新的事物,老人们说说笑笑、亲亲热热仍是昨天接着今天,今天连着明天,她们的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身上的装束也没有多大改变。我的奶奶依然是这样装扮,谨守着农家妇女简朴而平易的本分。
陕西老太太为什么喜欢这一身黑色、深蓝色或灰色的大襟衣服和头顶上的帕帕呢?我认为主要和生活环境有关。
陕西大部处于西北的黄土高原,这里日照强烈,干旱少雨,而且风沙天气较多,所以农村妇女在外边辛勤劳作的时候,不可能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色或者浅色衣服,都要头顶着手帕,防止灰尘进入头发里。“民以食为天”,做饭是关中妇女最重要的一项家务。而在家里做饭,过去没有蜂窝煤炉子,更没有煤气灶具,锅下边架着柴火,左手进进出出不断地给灶膛里添柴,右手来来回回拉着风箱,这样火势才能越来越旺,锅里的饭才能越煮越香,而妇女的手上、脸上和身上免不了会布满灰尘。过去家里的精壮劳力白天都到田地里侍弄庄稼去了,而老人通常在家里悉心变着花样改善一日三餐的伙食。为了方便,她们坐在炉灶旁边,头上不得不顶着一个薄薄的方巾,时而擦拭手上的烟灰,时而擦拭脸上的汗珠,家务活和农活一样辛苦。
居住在黄土高原上的人都懂得用水的艰辛与不易。我小的时候,少陵原上吃水问题都靠水井来解决,井都有几丈深,辘轳上的井绳一圈又一圈。那时不是每家都打有水井,大都是三五家用一口井,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口直径二尺多、高一米多的大老瓮用来存水。一天生活最少要用两担水,而这两担水通常都是用扁担担回。据说渭北合阳一带的干旱情况比长安少陵原还要严峻,因此家家都有水窖存水,不但存着从井里担来的水,还存着天上的雨水。我六岁以前每天都不愿意洗脸,每到洗脸时就跑出家门,或者在家中隐藏起来。因为水来之不易,通常一盆干净的洗脸水,要洗五六个人甚至更多,孩子们肯定是轮到最后了,而到最后盆里的水已经污浊不堪,色深而黏稠。这样的黑水家里仍然舍不得倒掉,会留给家禽和牲口饮用。我害怕看到那一盆黑色的水,厌恶闻到毛巾上刺鼻的臭味。洗脸都成问题,更别说洗头、洗澡了。洗衣服都是到河塘或者涝池里,白色的衣服常常被染成绿色,为此我曾经哭泣过……可以想见,在过去的渭北旱塬,这小小的帕帕为人们防尘、擦汗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有人说关中老人“帕帕头上戴”的原因是以前生活比较窘困,人们没有多余的钱来买各式各样的帽子和花花绿绿的丝巾遮风挡尘,所以经济实惠的手帕就成为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的必然选择。今天,当人们生活富裕起来以后,帽子和丝巾逐渐取代了手帕,“帕帕头上戴”也成为一道古老的风景了。这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随着环境的改善和生活水平的提高,黄土高原上很多地方都用上了自来水,仍然用井水的地方也有了抽水泵,人们不用天天去担水了。“帕帕头上戴”的风景和深色衣物的主题已然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