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辛亥革命时期的社会面貌
辛亥前,由于清朝的政治极端腐败,社会阶级的矛盾日益复杂和尖锐化,榆林也和全国其它各地一样,社会长期处于落后和动荡不安的状态中。尤以榆林地处边疆,长城以南,土地贫瘠,不利农业生产,农村很苦;长城以北,与伊克昭盟连界,汉族边商,经营汉蒙交易而外,租来蒙人土地,转租给汉人,进行剥削。大地主凭借封建官僚势力,在政治经济上享有特权,巧取强夺,兼并土地,垄断工商业,促使社会阶级不断分化。剥削阶级中有封建官僚、地主和富裕的边商;被剥削阶级中有佃农、自耕农、小手工业者和小商贩等。地主对农民进行残酷的压迫和剥削,使他们极端贫困和不安。边商对蒙族的贸易比较发达,但皮毛价格操诸帝国主义外商之手,货到天津,如遇落价,每致倾家荡产。这样就迫使他们对小手工业者、农民等加剧剥削。因而小手工业者生活困窘,不少人弃业充当兵勇,农民也陷于啼饥号寒的境地。
民族之间也反映出社会阶级的矛盾。汉族边商在伊盟设置牧场,放牛牧羊,这样就使蒙人在生产和生活上经常感受威胁。蒙王为谋利自肥,放租地给汉人,但放地若多,牧场缩小,牧民就感到生计更加困难,于是不时对蒙王表示不满,聚众反对租放牧地,保卫草原(蒙语把这种组织称作“睹规”)。蒙人为了扩展草原,暗受蒙王挑唆,还要进一步撵赶汉人;而汉人在伊地租种时久,不肯离开,也组织自卫。辛亥榆林反正前后,曾形成了一度的对抗局面。
清朝统治榆林的官吏,贪污腐败,无恶不作。他们除对广大人民加重压迫和掠夺,各方保护封建阶级的利益外,对保卫他们统治的士兵,也竟然*(外克内斗)扣粮饷,百般虐待。这样就激起了军民的刻骨仇恨,不断掀起反对封建统治的斗争。所以一到一九一一年九月初一西安起义,榆林人民就立即反正响应,在十月初二日推翻了清朝的地方政权。
二、起义前夕的群众、士兵生活动态和对清朝地方官吏的斗争
起义前夕,清朝驻榆林的主要官员是,文官:道台穆弘(满人),知府张启藩,知县彭赞皇,典史皮润璞等。武官:镇台贾鸿增,原辖四营,清廷命裁两营改为新军(巡防队),番号是十五、十六两队,以瑞庭祯(满人)为十五队管带,候应龙为十六队管带;简称十五、六队。文官张启藩是捐班出身,留洋学生(俗呼洋翰林),贪婪成性,视财如命。到任以来,先加盐税,接着又增加绒毛皮张税。他一面授命官吏放赌抽头,从中搜刮;一面又放纵恶霸流氓聚赌宿娼,吸食鸦片,闹得到处乌烟瘴气。大户购粮囤积居奇,贫穹工农终日劳动不得一饱。据接任穆弘作道台的杨卓林《榆林记事》的序词中说:“余自辛亥夏五月十九日奉恩帅檄之榆林道任,一路辙迹所经,人多菜色,地尽不毛,一片荒寒,万家困苦。睹此鹄面鸠形之众,蹙焉心伤!”不管这位官僚的虚情假意,但从他的口中道出这几句话来,也可以想象到劳动人民的生活苦况了。至于官僚地主、富商、大贾终日花天酒地,当然别有天地。封建官吏也曾进行“兵制改革”,在四营中裁汰老弱,拔取的尽是青壮,收营共宿(给起义军创造了有利条件)。操演时,教官随意打兵。有这样一首歌:“教练官凶狠如虎,打的兵头破血流。三两三拿不到手,偷跑吧家在城里头。”当号兵的脸上时有泪痕,号头恶打罚跪乃是常事,打死也不敢出声。有这样一首词:“穹人要找事,真比登天难。送子学吹号,经常泪不干。”榆林兵勇,原来每月饷银一两八钱,米一斛,豆半斛。改成新军后,月饷三两三钱、米、豆全裁。士兵苦状,即此可见一斑。
封建官吏对劳动人民是百般压迫剥削,但是他们却害怕帝国主义,因而连对洋教和教徒也表现出卑躬屈膝的神色。这里先举小事为例:榆林人张九定(木匠出身),是个天主教徒,仗洋教的威势,欺压乡里,亲友也不敢得罪他。每去府、县衙门,都是开中门迎接。
再看大事一椿:靖边八里河发生教案,延、榆,绥三属十九州县共派赔偿银二十余万两。知府张启藩认为洋人惹不得,同时也看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谕令所属各州县在地丁项下每亩附加官银四分。沿边各县蒙古伊地的农民,按贫富分为五等,摊派赔款。这一道命令一出,榆林县首先执行。衙役下乡,作威行凶,锁拿农民。可是群众那管什么教案赔款,那管什么洋人、洋教,南乡农民汇合成群,打回了狗腿;北乡群众也赶回了衙役。知县彭赞皇上府请示,知府同县官赴道署酙酌办法,并建议请兵镇压。道台穆弘看群众不好惹,不敢请兵镇压,当面责斥说:“南北农民聚众是谁逼出事来?必须追究责任,是谁的过错?况且激则生变,谁负责任?”命令停止征收地丁附加和五等摊派捐款。这一件大事,终归农民胜利,而且经过这次斗争,群众认清了封建统治的腐朽无能,斗志更加昂扬,于是反清朝统治的群众运动,不断地发展壮大起来,连士兵也掀起了反抗的斗争。
再说军人闹粮。军队增饷裁粮后,士兵名义上新兵每月饷钱由一两八钱增加成三两三钱,而实际上一面加饷,一面却米、豆全裁。同时饷银数目增多,却拖延不发,在欠饷两个月中,兵勇饿着肚皮,难以忍受,就向封建官吏展开了斗争。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穆弘病殁在任上,知府照例暂代道台职权,于是就产生“政权在握,盗卖食粮”的事。城里士绅、人民一致反对,联名上禀,要求留粮,以备灾荒。府衙欺骗人民,反而挂出这样的牌谕:“本府查仓,见部分米豆霉烂,禀明上峰,批准售脱。至于能食米豆,原封未动。谕尔百姓,切勿自行惊扰。切切此示。”
当时米一斛,售制钱一千一二百文,黑豆价八百至九百文之谱。共出售食粮二千七八百斛(反正后由府衙查明,这些都以霉烂报销)。四月间,饷粮未曾领回,镇台和两队管带向护理道台张启藩协商借粮维持现状,张答复说:“米豆裁撤,不能支借。”几经交涉,终归无效。当时十五、六队什长齐集府衙,声言讲理借粮。张启藩见军人来势凶猛,害怕得不敢露头,就令师爷(秘书)代见,巧言劝解。军人不听,大声喊叫,有的说:“把他拉出来!”有的说:“知府盗卖仓粮,我们打进去!”师爷见这紧张情势,空论不济事,和知府往返商酌几次,结果借给每名一斛米、半斛黑豆。
这时是辛亥年的夏天。榆林士兵部是半工半兵,自改为新军,把他们收入营房,不能兼营手工业赚钱,因而逼起军人向知府借粮。当时群众有这样一首歌:“要钱太守本性张,私吞肥己盗空仓。百姓恳求不让卖,牌示说明售坏粮。饷无看,去借粮,知府推诿不敢当。要借你向上峰借,没奉上命不开仓。卖粮有,借是没,逼起兵勇闹府堂。碧眼民贼着了慌,借得斛半旧食粮。”
接着又爆发士兵索饷的斗争。七月间,延榆绥总兵照例派员赴西安领饷。百长刘兴汉被派进省领饷。八月间,传来武昌首叉的消息,人心开始浮动。九月十五、十六两日,听闻西安响应反正,人心惶惶,一夕数惊。三天后又传说饷到三原被劫,军队大为惊动,十五、十六两队士兵结队到镇署请愿领饷。镇台贾鸿增和瑞庭祯、侯应龙去道署要求杨道台设法垫饷,以防兵变。杨立即召府、县商议应付办法,并令知府先垫五千两饷银,但张启藩坚不应允。这时谣言四起,满城风雨,官方怕生变乱,在城门添设岗哨,严密检查出入行人。街道按三十家铺户设一牌灯,更梆打到天明。兵勇们因得不到饷银,越发痛恨知府,因而散布流言,有的说先杀知府;有的说要抢粮,抢富户。城西南沙河路上卖米的贩户被抢,城东七里沙枪杀了行人。在社会秩序极度纷乱之下,知府张启藩深恐大祸临身,竟于二十二日挂冠逃走。府房班报告杨卓林,杨命知县彭赞皇暂兼府职,并密令彭软禁府衙师爷阮元丰、宋景,清查库存,共清出白银七千八百四十五两三钱,呈报道署,奉令暂存县衙。这时,十五、六两队士兵闹饷风声越来越大,镇台贾鸿增企图缓和事态,要求杨卓林点名,按人发饷。杨答应次日(二十八日)亲身点名。(瑞、侯两管带回来,四出找人,冒名顶替,图谋自肥)杨届期升堂点名,这时瑞庭祯忽然急声大呼说:“这是军人借索饷之名,滋生事端。”杨为缓和人心说道:“军人何尝借事生端?他们各有身家,又值天寒,一听饷银被劫,大失所望。绝非闹饷滋事。”点名毕,命彭赞皇拨银五千六百两交给瑞庭祯,并嘱饷到即发,不得停滞。这一天晚上,瑞庭祯唤张长生到他的卧房说:“我命你往北京走一趟。”张问做什么。瑞说:“送银两。”张回答说:“小的不敢。近来各省变乱,不但损失银两,小的们的性命也难保。”坚辞不干。
榆林起义军本来正在密谋举动,响应西安反正,往北京送银两的消息传出后,更激起群众和士兵的愤怒。会党首脑杨昆山(名厚德)、王忠等随即集会策划,加紧活动,决计早日举义,先发制敌。
三、光复榆林,安抚邻县
穆弘道台死,继任杨卓林于辛亥年六月初六日到榆接篆视事。为巩固清朝地方反动政权,堵防群众、士兵反抗,巡查城防时,见东城沙与城齐,首先倡议挖沙,和镇台贾鸿增协商,由镇标拨兵勇四百名,在初十日开工。杨又召集文武官员开会,决定绥靖地方方案如下:(1)要求贾鸿增、瑞庭祯、侯应龙注意士兵动向;(2)严密察查两队新兵对国家的向背情况;(3)彻底清除会党在军队中的不良分子。治安方面,也作出具体的规定:(1)禁止赌博,取消烟馆;(2)严查地痞土棍;(3)勤查娼户窝藏匪类;(4)清查户口;(5)建立店簿,详查来往行人;(6)细查古庙和人迹不到之处。杨卓林虽然安排了这样一系列的措施,但是榆林的文武官员看见革命风暴已临,没有一人敢于执行。
另一方面,辛亥革命前夕,榆林的农民、士兵已不断地对清朝的地方政权进行坚强的反抗和斗争,人民的革命情绪逐日高涨。同时会党的组织,曾发生了不小的作用。辛亥年二月间,宁夏哥老会派来罗暲(字希圣,绰号罗大辫子)、夏威二人到榆林整建哥老会的组织,结识了当地人邱敬业(和尚)、韩祺(神木人)、高汉臣(商人)、王润卿、李滋源(山东人)、崔益田(银匠),接见了旧有哥弟王忠、杨昆山、王新林、林瀛洲等(以上各人属巡防队)。从县衙发展了谢发、张承五、郭连城、纪发(现年八十多岁,还健在)等,在社会群众中收罗了李天顺、李顺娃、谢长年、贺荣贵、武绩臣、许华等,接见了哥弟陈奎元(洪运)、徐起世(绍唐)、徐华堂等,也拜访了陶小幡。
哥老会首领杨昆山、王忠,得到瑞庭祯密谋派人向北京送银两的消息后,即于九月三十日晚在水圪坨上巷张承五家召开紧急会议。杨昆山、陈奎元、高汉臣、王新林、徐绍唐、林瀛洲、徐华堂、白玉书等二十余人,一致认为事迫眉睫,不能延缓,决定十月初二日晚起义。把十五、十六两队分为四分队:一分队由王忠率领,二分队由高汉臣率领,三分队由陈奎元率领,四分队由王新林率领。嘱托大家散会后严守机密,不能对外声张;上瞒父母,下瞒妻子,关系大家身家性命等话。但因事机不密,初一早上,满城都知初二起事。有道署吹手马达存开了杨昆山、王忠等四十余人的名单,亲送杨卓林请杀为首人等,以一警百,防患未然。
初一日午前,杨卓林召集紧急会议,在榆文武官员齐到。杨卓林报告哥老会勾结军队,实行叛变,把开会的地点、名单提出,并把马达存的建议补叙一遍。贾鸿增发言说:“没有罪证,随便杀人,我不敢当。”瑞庭祯说:“我住榆二十余年,十五、六队的兵勇都是本地人,有家有口,绝对不出乱子,有我保证。”杨又问侯应龙说:“你是新军总教练,你以为如何?”答:“暂时可告无事。”杨叹口气说:“我是文官,素无军事常识。绥靖地方全仗军门与二位管带。”又问彭、皮有何意见。答:“没有。”就此散会。
初二日上灯后,全无动静。约十一时许,一声枪响,十五队官兵齐集,分为两队。瑞庭祯急下营房弹压,问:“做什么?”答:“出发。”瑞说:“不准。”王忠命令士兵把瑞庭祯绑起来。高汉臣率队直扑镇署,但见明灯腊烛,如同白日,戈什(卫士的满名)手执刀矛,高令向天空开枪,镇台的护卫戈什奔逃四散,只丢贾鸿增一人,押送县衙。王新林保护县衙,夺取前西门,在南门增设了重兵。陈奎元把自己的兵力分为两小队,自己直取典史衙门。见皮润璞在房上,问谁敢上去把老汉掺下来,牛四应声愿往,正打算搭手扶皮,迎面砍来一刀,牛即还一刀,将皮砍倒,跌在地下毙命。张承五带一小队搜索到万佛楼巷,正遇姬绍理,一手提灯,一手握刀,迎面而来,被士兵一刀砍伤。白玉书、徐华堂率李桂林等二十人,直到大库,见无一人,取出毛瑟快枪二百枝,来复枪八百余支,五子炮一百二十干,五节雷六十余门,九节雷十余门,铜炮两门,土枪不计其数,战斗员每人左膀缠红号带,战斗口号“一战功成。”
战斗过后,各队齐集十五队队部,公议推举首领和各部门负责人员。经议定军衔是“秦陇复汉军洪汉军榆林分统”,由杨昆山担任分统。陶小幡、武绩臣掌文案,许华掌财政。分统部设于左营。两队改编为三营,每营兵额五百人。以王忠、高汉臣为第一营管带,陈奎元、徐绍唐为第二营管带,王新林、张承五为三营管带,林瀛洲为卫队长,曾怀三为嵇查,毛占彪、白玉书等十余人分任队长。行政方面,彭赞皇被委为榆林县县官。部署既定,次日揭示布告安民。当天每户门前插杆白旗,上写秦陇复汉军洪汉军,中间写一大西字。并传唤各商号开门,货价照旧。市面安堵如常。榆林从此光复。
现将安民布告摘要钞录于下:
榆林巡防队乃当地之子弟兵也。目睹满清暴政虐民,内而压榨百姓,外而割地赔款,瓜分惨祸迫于眉睫。我军起义挽救危亡。加上皇室之挥霍浪费,官吏之层层剥削,饥馑遍地,民不聊生。满人厨中酒肉臭,汉人求一饱而不可得,逼我同胞挺身走险。爰举义旗,共驱鞑虏,本分统响应秦陇复汉军张大都督之传檄,复蒙榆林军民之拥戴,继武昌西安之后,倡议反正,恢复中华民族独立自主,建立革命民主之国家。所以不动声色,敌酋俯首。至于清之官吏,贤者任职,不肖者分别议处。如有响应本军,或系弃暗投明者,不论罪之大小,一律免究,适当安置。论我军民人等,各安生理,切勿惊扰。倘有下法之徒,不论在城在乡,乘机为乱者,一经查出,定按军法从事,决不姑宽。乡村中如有三五成群,讹诈、抢劫、奸淫情事者,立即扭送本部,或前来报密,酌情重偿,除保密而外,严守信约。特此布告。
分统 杨昆山
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月初三日
辛亥榆林起义,主要赖巡防队十五、十六两队的武装力量。地方的哥老会的哥弟,不少人参加军队,平日进行宣传联络,已将实力掌握,因而反正号令一发,就能里应外合,一致行动。加之,清朝地方官吏,贪污腐化,对人民和兵士百般压榨剥削,人人恨之入骨,推翻清朝统治,成为军民迫切的要求。而官吏们同床异梦,彼此勾心斗角,并不明白革命力量的实情。所以义旗一举,清朝封建地方政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起义军摧枯拉朽地打碎了。
秦陇复汉军洪汉军分统杨昆山,四川人,是哥老会的一个龙头大爷。清光绪年间随龙镇台来榆林,先当亲兵,后当什长,每天管巡查街道的事。在榆林年深日久,吸收不少人为哥老会成员,尤其在巡防队中建立了强固的基础。十月初二日事发,清朝地方官吏,完全失却支持力量,成了“孤家寡人”,连领兵的武官头子镇台贾鸿增都毫无抵抗地被缚绑了。以下的文武官吏除一死一伤外,其余都被活捉。地方秩序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纷乱。
光复榆林后的第三天,分统传檄榆属各县,怀远(横山)、葭州、(葭县)、神木、府谷等县都一致拥戴榆林义举,就是吴堡、绥德、清涧没有消息。不久分统部派王忠、曾怀三安抚神木,派陈奎元、陈天才安抚府谷,派张承五安抚怀远,派赵雄伟、李桂林安抚葭州。为了充裕财源,除从府衙挖出张启藩私藏白银一万四千三百余两外,并由安抚人员提取沿黄河各口厘税。对榆林城乡治安,也采取了一些措施。社会秩序渐趋安定。
四、平息变乱,巩固政权
十一月初,秦陇复汉军大都督张凤翙委杨昆山为复汉军榆林一带地方步兵统带。派井勿幕为陕西北路招讨安抚使,田畴臣为付使,即北上榆林。可是接着又传来清廷军机大臣袁世凯派军攻克潼关,二华失守的消息,于是谣言四起,说甘肃总督升允、将军长庚率军从中卫来攻榆林,人心惶惶,榆林治安可虐。杨昆山就急调王忠、陈奎元等返榆。王、陈和张承五、徐华堂等转来时,榆林军民守城已有五日。不几日,据报陈天才、曹福梁被府谷群众打死,曾怀三被神木人打死,士兵都零散逃回。雷升,原被派往波罗堡(属横山),这时也被群众赶走。邻县群众这样对待榆林派往人员,主要有下述两种原因:(1)被派往外县的哥老会成员,处事操切,排斥地方哥弟。他们认为杨昆山背信弃义,想独霸政权,因而纠合群众赶走派往的人员。如王忠受高家堡袁树安挑拨,误中反间计,杀了会党成员高老三(任高家堡都司),结果王被袁赶走,袁却当了都司,即其一例。(2)被派往的人,贪污腐化,向群众进行勒索,以致激起民愤,遭受驱逐,雷升之在波罗可为例证。
这时,西安革命军出师东进潼关,西路也将甘军击溃,固守乾州、岐山、凤翔等县。但由于榆林外县的紧张情势和起义军内部的尖锐矛盾,那一批未被严厉处理的清廷地方封建余孽,就勾结失意军官、地主、高利贷主和哥老会的败类,散放流言,说西安被围,甘军会合定边吴参将领清军来攻榆林,又说哥老会内部不和,必定分裂,以致引起榆林人民的极度惶恐。统带部为此召开各营联席会议,研商对策,决定一面筹足军饷,一面清查乱源,惩办为首人等。但杨昆山不够果决,未肯执行。延至十一月十九日,风声益紧。这一天晚上十时后,忽然从瓦窑沟巷涌出群众直冲第一营部,砍死王忠(哥老会叛徒朱士奇砍的,他曾在县衙捕班当差)。大寺、龙泉寺和城内都有群众聚集。统带部分派武力镇压,捉拿群众八十余人,另外死伤四十余人。起义军方面,除王忠被砍死,仅伤二三人。群众四散,各顾逃生。倡乱头目侯应龙、张亭斋躲藏街巷人家,其他逃往外县。一场混乱,遂告平息。
这次变乱,即所谓“复夺榆阳”,也叫“复辟”,是由一些封建余孽如侯应龙(前任十六队管带)、张洪运(原任千总)、康敬亭(原巡防队队长)、吕协和(原镇署戈什长)、尚周臣(清城守营经职)等勾结失意军官王伯英、地主解鸿钧、高利贷主张享斋和哥老会败类,利用赌徒、烟鬼捏造谣言,欺骗群众,并挨门逐户,打门叫人,威胁群众上街。他们想制造变乱,企图恢复清朝封建旧统治。群众听信流言,被迫聚合,并不了解底细。群众中亦可能有人对新政权有某些不满,及至一明事态真象,因而就不肯随声附和了。
腊月间,乌审旗蒙古人以清朝政权被推翻,派代表到榆,要求收回同治年间因教案赔款收归公有的百顷土地(在榆林城北五道河)。汉族农民耕种这块土地多年,坚不交还。双方争执,即将动武。经边商多次调解,仍由榆林方面收租,和平了结。但乌审旗“睹规”不服,封锁沿边通商路口,榆林边商被困,不得不出卖坐马度日。同时蒙民日用品得不到边商供应,连烟茶都无来路。如此数月,形成僵局。一九一二年二月,榆林三十六家边商上禀杨昆山,急愿和乌审通商。杨就派边商代表赴乌审旗营盘晋见蒙王,然后会同“睹规”,三方举行联席会议,因商谈条件不合,未能达成协议。乌审下排畔威逼汉族农民往南退二十里,否则就要武力驱逐。汉人恐惧万分,一面报告统带部,一面自组连庄会,协力自卫。蒙人方面,因通南中断,日用品诸感困难,也群起反对“睹规”的无理行为。蒙王于是急召什尼喇嘛(乌审领导蒙民革命的人)到王府,重开和谈,决定一切照旧。承认杨统带为榆林合法驻军武官,行政仍由道台出面。另发边商护照,便利通行。协议达成,双方签字,汉蒙纠纷,至此乃告解决。
五、“裴杨交恶”与杨卓林的手法
一九一一年腊月间,省委陕西北路招讨安抚使田畴臣来到榆林。次年二月间,又委神木人裴尼臣(廷藩)为河套安抚使,代替了田畴臣的职务,结束了招讨安抚使的行辕,行文照会乌审,竟被拒绝。裴尼臣新官上任,急于攫取政权,首先接收税收,着彭赞皇交出财权。彭提出辞呈,一面向杨昆山请示,昆山不许。经杨卓林调停,勉强许可。从此裴、杨交恶,明争暗斗不已。裴东去安抚神木、府谷时,暗嘱唐焕臣倒杨。
唐焕臣、强贵邦勾结杨昆山部下贺荣贵,倒杨事露,贺荣贵自杀,唐、强二人被杨捉拿,押入县监,待裴发落。
裴尼臣在神木、府谷和榆林等处唆使高普煦等,代表人民控告杨昆山“不服安抚,纵兵殃民。”又派员分赴米脂、绥德、吴堡、清涧各县勾结地方人士控诉杨的不法行为。杨昆山听人说裴尼臣嗾使各县控告自己,又接省方屡次来信调自己晋省,对裴非常痛恨,他为这事特地向杨卓林请教。实则杨卓林这个封建老官僚为人阴险,居心叵测,一贯用他的阴诈圆滑手法,蒙蔽了一般人的耳目。杨昆山错误地认为他是汉族同胞,是一个廉吏。实质上,这个天津佬是一个十足的清朝奴才。他不但阴谋挑拨起义军内閧,助裴尼臣倒杨昆山,而且他还要为清廷尽忠,企图把新政权闹个乱七八糟,实行复辟。他的手法是非常毒辣的。他把起义叫“叛乱”,把杨昆山叫会匪,想尽方法置杨于死地。请看他在他的《榆林记事》中一段话,就可以洞烛其奸。他说:“自审力量薄弱,不能置其(指杨昆山)死命。”又说:“天夺其魄,假张凤翙之手,除杨昆山之恶。”这个封建余孽不感起义军对他的优厚对待,在他的反正后七年的记事中居然仍称恩寿为“恩帅”,可见其不忘“皇清”之一斑了。
再说,杨昆山当日向他问计,杨卓林问杨昆山:“愿意去省吗?”答:“不愿。”杨卓林说:“既是这样,我就请尼臣保你。”杨昆山甚喜,向杨卓林致谢而去。究竟杨请裴尼臣怎样保杨昆山呢?且看杨给裴信中的说法:“除暴安良善策也,第非其时耳。凡事相时而动;况除此巨奸,苟非其时,徒自取祸,并为地方贻害,若及早保留,可免。”杨、裴同谋倒杨昆山,这封信即是明证。
月余后,省军政府以共和告成,决定裁兵节饷,再调杨昆山进省。杨决计听命南下,函裴尼臣返榆主持军政,并要求处置唐、强两人。裴接信喜出望外,随带骑、步兵百余直奔榆林,并先遣随员密见杨卓林探听虚实,求计于杨,以定行止。杨以昆山奉命决计晋省,倒杨形势已成,嘱裴简从来榆;因为昆山在榆兵多势重,裴如常兵前来,不但力量不敌昆山,反而会引起他的疑窦,对裴实有不利。正如杨给裴的信中所说:“土枪刀矛,岂敌快枪利器哉!”裴到榆后,即将唐、强两人枪决,杨昆山即带扈从南下。行至宜君,被定边人郑庠诱杀。四月十七日早晨,消息传来,裴尼臣宿愿已偿,喜从心来。为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对榆林起义人员,特别是杨昆山的亲信,悍然采用毒辣手段,进行迫害。陶小幡、武绩臣、许华等人,被毒打得血肉横飞,继之枷号游街,用站笼囚起示众。王占彪逃往山西介休,徐绍唐、徐华堂逃往汾阳,张承五逃往临县。同时,控告杨昆山出力的人员如高普煦却被委为定边知县,阎廷杰为米脂知县。甚至当封建余孽杨卓林离榆回天津原籍时,也竟然假群众名义,给他赠送“万家生佛”、“军民爱戴”这样的匾额。
(政协榆林县委员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