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陕西地方志》2016年第1期

柯棣华

　　黄河、恒河，同为世界古代文明的发祥地，曾经创造出无比灿烂的文化，两个古文明的人民交往有着悠久的历史。1930年代，热情而富有正义感的印度人民，派出一支由五名医生组成的援华医疗队，支援中国人民的抗日事业。几年中，这支医疗队转战南北，救治战争伤员，为中国的抗战做出了特殊的贡献。其中被毛泽东称之为人民军队臂助、中华民族友人的柯棣华，更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中国的抗日事业。

向往延安

　　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国人民在武器落后、缺医少药的条件下，英勇抗击日寇的行为，受到了世界各国人民的广泛关注和敬佩。1937年底，印度国大党通过了由尼赫鲁发起的派遣医疗队和提供医药给中国具体帮助的决议。国大党的决议在印度各界引起积极响应和热情支持。1938年1月9日，全印度掀起了声势浩大的“中国日”活动，以此来表示对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同情和支援。8月下旬，印度援华委员会正式公布了由队长马登·莫罕拉尔·爱德（以下称爱德华）、副队长莫勒斯旺·拉姆昌德拉·卓克（以下称卓克华）、比乔埃·库马尔·巴苏（以下称巴苏华）、德本·木克吉（以下称木克华）、德瓦卡纳特·桑塔拉姆·柯棣（以下称柯棣华）五名医生组成的印度援华医疗队（以下简称医疗队）成员名单。9月1日，医疗队离开印度，踏上来中国的征程。

　　9月17日，医疗队到达中国广州。在广州码头，有关各界代表和知名人士、印度侨民、当地救护队、抗日团体等千余人列队欢迎医疗队。保卫中国同盟主席宋庆龄、国民党著名人士何香凝和记者伊斯雷尔·爱泼斯坦等一起登轮迎接。

　　9月25日，医疗队到达长沙，在当地集中受训两周，然后被派往前线——汉口的医院。29日，医疗队辗转来到汉口，被中国红十字会编为第十五救护队，在汉口第六十四陆军后方医院工作。 30日，叶剑英等人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会见了医疗队。

　　医疗队一边在汉口工作，一边设法联系到延安去。10月7日下午，医疗队队员去看望周恩来，向周提出了要到八路军那儿去工作的请求，周恩来听了非常高兴，但考虑到统战政策，建议他们在国民党地区工作一段时间再去更合适一些。大家肃然起敬，觉得共产党领导人胸襟开阔，目光远大。

　　广州失陷后，医疗队更迫切地希望早点去延安。11月，医疗队转移至重庆。在重庆，热心于中印友谊的谭云山教授，给他们每个人的姓氏后面加了一个“华”字，变成中文名字，分别为：爱德华（队长）、卓克华（副队长）、巴苏华、木克华、柯棣华。在重庆，国民党一再要他们留在大后方的医院工作，被他们拒绝。他们提出坚决要到延安，到华北前线工作。经中共代表周恩来的多次交涉和宋庆龄的帮助，国民党只好对他们放行。

　　正当他们整装待发时，柯棣华接到哥哥的来信。得知父亲去世，柯棣华沉浸在极度痛苦之中。擦干眼泪，他谢绝了同伴们劝他回国的建议，毅然决定北上！

　　1939年1月20日，印度医疗队开着两部救护车，带着一批物资、数十箱医药用品，离开重庆向延安进发。

　　延安生活

　　1939年2月12日，医疗队队员终于望见了屹立在山顶的延安宝塔。医疗队受到延安当地各界代表的热烈欢迎。14日，八路军卫生部为医疗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毛泽东主席和边区政府的领导同志参加了大会。欢迎会上，各界代表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抗大同学表演了精彩的文艺节目。

　　医疗队在延安参观访问了一个月，收获很大，印象很深，感受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还结识了许多参加过长征的老干部，接触到许多不同方面的人，比较全面地了解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边区的境况，对其抗战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不久，医疗队就开始工作。卓克华、木克华被分配到边区卫生学校当教员；柯棣华、爱德华、巴苏华被分配在距延安城东30里地的拐峁八路军医院。爱德华任外科主任，并负责医院的管理工作；柯棣华任外科医生，巴苏华任五官科医生。他们上午查病房，给伤员治疗；中午趁着窑洞手术室光线最好的时刻给伤病员做手术；下午到门诊室为战士和老乡看病；晚间还经常参加中国同志的学习讨论会。

　　7月10日下午，周恩来在延河边意外地从马上摔下来，右肘的小臂下端骨折。晚上１０时，请他们去为周恩来诊治。当晚11时，当爱德华、柯棣华、巴苏华三人到达时，延安的医生已经把周恩来的伤口包扎好了，而断了手臂的周恩来正在用左手练字。柯棣华他们看到了这位不平凡的人的惊人毅力，很是佩服。以后，每隔两天就去探望一次伤势，为周恩来换药包扎。

　　10月，医疗队的X光机由香港运到延安，柯棣华他们立即同新来延安的一位德国反法西斯战士米勒大夫一起，把X光机安装好。正赶上敌机空袭。那天被整整轰炸了一天，柯棣华却毫无惧色，依然兴致勃勃地给领导、医生、护士们讲解。这台机器发挥了最大的作用，陆续对各医院需作透视的大批病人一一作了透视。

　　八路军医院对他们的生活给予特别照顾。安排他们住在一排较好的窑洞内，光线充足，白布床单，桌椅、书架、衣架、洗浴间齐全。窑洞前平整宽敞，还种了一些山花。他们还带来了留声机，休息时听听音乐，看看书，学学中文，过得很开心。队长爱德华说：“我觉得延安什么都好，大家努力工作和学习，没有一个闲人，我很喜欢。”

　　医疗队原定一年即返回印度。但卓克华因年事已高，适应不了陕北的寒冷和生活，5月离华返印。木克华因病于8月回国。 柯棣华和巴苏华了解到抗战前线缺医少药的严重情况，多次提出到前线去。在他们的一再要求下，终于得到批准。于是，在装好X光机的第五天，援华医疗队的爱德华、巴苏华、柯棣华奔赴抗日前线。

　　见到伟人

　　1939年3月15日，毛泽东会见了医疗队员们，巴苏华在他的日记中记录了这次会见：“毛泽东主席代表中国人民，对印度国大党和尊敬的印度人民所给予他们的同情和支持表示感谢，并认为这是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为使自己的祖国摆脱英帝国主义的统治，印度人民自己也正在进行艰苦的斗争。而他们还为要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国土的中国人民，提供物质上的援助。他回顾了具有数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印传统友谊。目前这种友谊，在团结反帝的斗争中达到了新的高峰。在古代，菩萨通过讲经布道，希望普天下共享太平。现在印度医疗队来到中国，则传布了人民团结反帝的精神。他也谈起玄奘去印度取经的有趣故事。传说玄奘在孙悟空的帮助下，为取经翻过高山，越过沙漠，长途跋涉，克服了重重困难。中国有一部著名的小说记载了这一故事。我们也谈到了国民党当局在我们来延安途中所设置的种种障碍。他很感兴趣地听我们讲到反法西斯主义思想，尤其是反对日本侵略的思想在中国传布的情况。我交给他我们在重庆时从印度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则报道，是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对日本法西斯诗人野口米次郎的愤怒驳斥。他接过剪报，用英文慢慢读着标题《泰戈尔复野口米次郎的信》。他抱歉地说，他很早就想学英语，但至今还不会读和讲。这时马海德大夫忙着给我们当翻译。”

　　毛泽东很希望了解印度反法西斯和反帝领袖尼赫鲁的详细活动，问起了英国炮制的1935年《印度政府组织法》实施结果，又问到印度非暴力斗争的圣雄甘地和共产国际印度代表罗易等。印度大夫们回答了这些问题。会见结束后，毛泽东邀请医疗队成员们共进午餐。

　　1939年5月，毛泽东两次致信印度国大党领袖尼赫鲁，感谢印度人民和印度国民大会给予的医疗和物资援助，并告知印度医疗队已经在此开始工作，受到八路军指战员非常热烈的欢迎。

　　1939年10月29日，柯棣华他们来到杨家岭拜见了毛泽东并共进午餐，得知中共中央已经批准他们去前线的请求。11月2日，毛泽东出席中共中央统战部为欢送印度援华医疗队赴八路军抗日前线工作而举行的宴会。在会上，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谈起中国古代的许多奇闻轶事。柯棣华充满激情地表示：“同志们请相信，我们绝不辜负中国共产党的殷切希望！”

奔赴前线

　　1939年11月4日早晨，印度大夫爱德华、柯棣华、巴苏华，翻译马寒冰，德国大夫米勒和中国牙科大夫李得奇等人启程，奔赴抗日前线。几个月后，年过半百的爱德华因病不得不返回印度治疗。1940年3月，柯棣华、巴苏华被派往晋察冀军区，一边在医院里救治伤病员，一边在卫生学校授课，为根据地培养了大批医务人员。

　　“百团大战”第二阶段战斗打响后，柯棣华和巴苏华坚决要求到前线去，被分别安排到南、北前线参加战地救治。奔赴南线参加战地救治的柯棣华，在靠近战斗前沿的地点搭起了手术台，一直战斗了十三天，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候，他曾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其间，救治伤员八百多名，为其中五百五十八名伤员施行手术。　

　　1941年1月，柯棣华被任命为晋察冀军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第一任院长，同年，他和卫生学校的教员郭庆兰结婚，婚后生有一子，由晋察冀边区司令聂荣臻起名为柯印华。“印”表示印度，“华”表示中国，这个名字寓意着中印将世代友好。

1939年5月，柯棣华（右）在八路军拐茆医院做手术

　　几年里，柯棣华走遍了晋东南、冀西、冀南、冀中、平西和晋察冀敌后抗日根据地，数次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在战争环境中，和抗日军民一起过着艰苦的生活，他没有任何怨言，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工作，在沿途施行了五十余次手术，诊治了两千余名伤病员。受到大家特别是当地老百姓的称赞。有一位老中医写出两句对联：“华佗转世白医生，葛洪重现黑大夫”。柯棣华成为人们心目中“第二个白求恩”。1942年7月，柯棣华加入中国共产党。

　　柯棣华来前线不久患了癫痫病，由于工作繁重和条件所限，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让他回延安休息治疗，但他却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同甘共苦，战斗到底！……我决心不离开这里。”这年秋天，他写完了《外科总论》讲义后，接着又开始编《外科各论》。一天晚上，突然病情发作，昏迷不醒。当柯棣华苏醒过来，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谢谢大家，请休息吧，我没什么事”，接着又一次昏迷过去。

　　1942年12月9日凌晨6时，柯棣华不幸病逝。毛泽东亲笔题写了挽词：“印度友人柯棣华大夫，远道来华，援助抗日，在延安、华北工作五年之久，医治伤员，积劳病逝，全军失一臂助，民族失一友人。柯棣华大夫的国际主义精神，是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的。”朱德总司令为柯棣华题词：“生长在恒河之滨，斗争在晋察冀，国际主义医士之光，辉耀着中印两大民族。”

　　其他四位医疗队成员离华返印后，为促进中印友谊做了大量有益工作。队长爱德华去世后，根据他的遗嘱，骨灰一部分撒在印度的恒河，一部分撒在中国的黄河。在石家庄华北军区烈士陵园，建有“爱德华博士纪念碑”。巴苏华在由其日记整理而成的《延安的呼唤》一书中，对印度援华医疗队成员支援中国人民抗战事业的经历以及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抗日斗争做了大量的记录，并收录期间印度医疗队拍摄的数十幅当年珍贵的照片。